星光和墓地
这安息的所在∶黄金的舟停泊了在星辰之间。在憧憧阴影淹没的居室,你用微暗的火精确地算计∶构造这样的星空要消耗多少发光的石头,多少奔跑的马匹和多少燃烧的花朵,加上多少灵魂!你啊,是怎样的一个灵魂被众多灵魂召唤,经历多少道路抵达了这里岁月的帆折叠起来,盖在他们身上你还将细数他们,要用多少名字命名——一切都是无名的,那些骨头,那些面具,那些神他们呈请∶将我们的名字还给我们!这无名的国度!这无名的国度无名的野花亲吻着那些残破的青铜额头枕着黑暗泥土和破碎玉器的额头释放出状如天穹的大梦并成为天穹这用火书写了众多名字的星空。你,就是你啊,被这星空召唤你啊,就是你啊,更在召唤这些遥远的灵魂星光洒下,最让人心生摇曳,忧思无限,泪眼朦胧你几乎没有勇气面对∶那些死者,和你最爱你痛失的年华,许多人,你如何把这些一一唤回。你同样奔赴,被时光这盗墓者掏空的大梦你看见你自己,被灵魂的花朵簇拥,行在永恒的路上象一滴水。你是那样柔弱和坚韧,经过最后的判决被黑暗和光明这一对患难的兄弟抬往星光墓地,你的灵魂举着你膏血的火把引路。这是何等的孤独,而生者更需要勇气领受生之孤独。你坐在大地怀中倍加坦荡,由群星慰藉。你站在墓地中央仿佛一座石碑,为星光所雕刻——你就是你自己的墓志铭。你是那招魂的幡,吸引着东风和西风在滚滚红尘中猛烈跌打,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悲怆地舒卷你素白的身子,呈现刺绣的星图。归来吧,从大火中归来,从灰烬中归来从刀锋上归来,从石头里归来,从星辰之间归来回到你身体的花朵,回到你头颅的寺庙回到你爱人的怀抱,回到你吟唱的一首歌里。——魂兮归来。[亡灵歌]亡灵(男巫吟唱)拿去,我那经过砍伐的肉体拿去,我那经过审判的灵魂我不惜一切,因为我无罪我是一个无罪的罪人。不要宣告已经赦免不要轻率地消除,压着我肩胛的刀斧和胸膛的黑夜我,承担着整个星空。拿去吧,请取我的腿骨与蚌壳拼成的星斗相配做那众星之主的斗柄从此截断我远行的道路,从此被苍龙护守,在时间深处成为时间本身。我推演每一年的名字在季节的轨道循环往复我牢牢地抱住泥土吞咽黑暗,咬住苦涩的根我牢牢地抓住天穹一个部族永恒的命运。我不怨怼和诅咒,我知道我所有灾难都是他人的福祉无罪的我,定要领受所有罪名否则这世界将罪孽深重我深居大地遮蔽的秘密天宫察看世间的熙熙攘攘把生死祸福的轮回操纵我做为天上的种子而静静萌发大地粮田必收获丰盛人啊,你们还在沉睡我已从黄土没顶的深渊起身背负棺木走更远的路——我,乘着烈火之车上升!女巫让我们捧住你果实般垂下的头颅让我们抱住你青草般流血的身子多么美的生命,就这样残损多么好的青春,就这样丧失让我们用星光和泪水为你洗涤让我们用泥土和火焰将你擦拭直到你骨头洁白,象一捆新鲜的劈柴在我们的怀抱燃烧,将我们烘烤。我到达过那里,乘着梦的升降机我到达过某个星球荒凉的世界穿过一座座冒着黑烟的灰土堆那里的灵魂一点也不少,就象这里。我回来了,也许那下面的煤炭和木材还没有干燥,火焰没有燃起而我还要经受人世更剧烈的火焰同时它们在夜晚呈现星光的面貌是何等的幸运,并领受一种福音我一次次从死者的队列中走出继续一个孤独浪子的业绩他未完成的爱情,他的荒唐与戏剧。他就是那个剧中的王子,手捧头盖骨向掘墓人说出他必要言说的伟大台词他还要拔出他的剑,饮下他的酒将一个失落的王国从诗歌中拯救看那些红色和绿色铿锵的兵器锋利的嘴唇成了哑巴,啃着废墟看那些高贵的象牙,女性的美玉随一座大城沉入黑暗的泥坑这么多泪水,这么多灰烬在所有封闭的居所都有一盏小灯这么多死亡,这么多伤疤被刺穿的夜空胸口缀满白色的花旋转的斗柄移动着群星一列列墓碑压来它们沉重的投影让我再度领略盾牌、铠甲、青铜面具和低沉决绝的英雄气质我成为他们,我又扮作了影子骑士披一身星光,仿佛燃烧的萤火虫我成为一个纵火者,将灵魂的火涂写在时间墓穴不可侵蚀的墙壁他走过,一把无形的剑从低垂的手上在坚硬的墓地划下清晰的痕迹标出一条曲折的路,它不通向永恒而与所谓的死神签下一份秘密的约定我走过,对一切都已无所畏惧无论圣殿、咒语,还是命运的石头我只要在光洁的纸上播撒蓝色的星光我在生命之上书写,在人性的耻骨上象神一样。